“阿元,我须得告诉你,他不是一般人……”
“这我自然知道。”
“不,”江玄神色沉重地摇摇头,“你不知道。”
阿元心头突突直跳:“他……他……他是南楚宫廷里的旧人对不对?”
“秘帮中有一老人,是当年随镇西将军参与南北之战的副将。”
“你祖父的副将?你探得了什么消息?老头儿……总不是镇西将军吧。”
“咱们拟老头儿的那幅画像,我给岑副将看过。他说,依稀像是……当年的南楚四世——楚渊。”
阿元一阵儿呆痴。
是的,传闻都说,南楚四世已丧生于南北之战。但当时战况惨烈,并没有寻到他完整的遗躯。楚苻登基后,宣称已经找到他的遗骨,以国葬之仪入殓皇陵。但怀安帝近身的一圈人都知道,那副遗骨是假的。
“是因为那眉骨处的伤,岑副将才认出来的?”
“是。南楚四世,曾在战时受过戟伤,恰在右眉骨。”
阿元由呆滞转为平静:“催马,起行。”
马车连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落陇县。
“马车只得停在这里。”江玄牵着阿元的手,“我们得靠双足走过去。”
眼目所及,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农田。阿元知道,在那夕阳褪淡的田垄尽头,有什么在等着她。那是来自过去的预言,那是一个人避不开的宿命。
一个人的来处,便是她的去处。
江玄牵着阿元,一步步来到黄粱村的仙姑祠。
仙姑祠的主事人收了钱银,让自家婆娘何氏接待夫妇二人。
落陇县黄粱村的仙姑祠,三年一度的庙会,做三天三夜的大戏,今日恰是最后一夜,江玄只说是近乡来看戏的田庄庄主。
庙会鼎沸之极,杂耍把式无所不有。锣鼓讴唱,彻夜不息,数千人如蜂如蚁,各占一方。其实乡间,最热闹的是人。
仙姑祠檐顶,烟火燃得最艳、绽得最绚的所在,阿元孤影漆漆,独坐一角。檐下的戏台正唱着《奔月》的戏码,咿咿呀呀:“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阿元仰头,长久地望着月亮,直看得那皎皎银盘像被烫伤般,生出一点黑斑。
江玄轻轻跃上檐头,坐在她身侧。
阿元仍是望月:“你和渭川都没寻着?”
“你想我们寻着吗?”
“我有点怕,也有点悔。”阿元垂下眼睛,望着脚下那夜潮一般的人流,她习惯地将头一靠,依偎着江玄,“你看见那仙姑了吗?黄粱村不算丰足,却将那女像修得十分漂亮。因这仙姑于他们有恩,是于水灾中救他们的仙人。”
“是,据传是她救了全村的命。村人信她。”
“你说,若是再有一次水灾,将这仙姑祠冲垮了,又叫村人流离失所,他们还会信吗?”
江玄蹙眉:“信,不好吗?”
“信,好呀。有信才能活着。”阿元看着地面的烟火升腾到眼前,亮烈刺目,“今日瞧了那仙姑女像许久,我想通了些许事。爹爹……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他,他和这些百姓一样,是依靠着‘信’存活的。而一个族群的‘信’是不能崩塌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推倒那尊曾经供奉过的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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