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张学晏说的声音小小的,一顿一顿的,却勾动着张树和苏小河的心,张树吃饭的嘴和夹菜的手都为之一滞。“我解试通过了,可以去州学读书了。”张学晏说的很平淡,但听在张树夫妻二人耳朵里这平淡如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振聋发聩,二人原本凝滞的神情一下变得生动起来,眼神里的光芒是从未有过的耀眼,二人险些惊呼出声,好在张学晏一直观察着二人的表情,看到他们的转变立刻出言制止“别叫,冷静一点,别把小鱼儿吵醒了。”
二人的兴奋劲儿被张学晏止住,但是喜悦是不会被打断的,张树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苏小河嘴里一直念叨着:“狗蛋通过解试了,狗蛋通过解试了。”张学晏看两人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只好嗯哼嗯哼咳了两声,提醒他们“先吃饭,别光顾着乐啊。”在他们朴实的认知里,只要能通过解试,那就离做官不远了,张家祖坟冒青烟才能保佑狗蛋通过的,苏小河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要拉上张树一起去狗蛋他爷爷奶奶坟上拜一拜,烧些纸钱。张树在想些什么倒是看不出来的,只见他还是埋头扒饭,时不时抬头夹菜时能看到他嘴角眉梢的傻笑还一直挂在那儿。
等兴奋劲儿略微一过。苏小河稍微冷静一点,想起问张学晏:“那通过之后呢,是直接要去做官了吗?”“哪有啊娘,离做官还差的远着呢。通过解试只是有资格去州学学习了,最少还得学三年,拿到州学的结业证明才能报名参加科举,至于做官什么的,还要等考完科举才行呢。”“啊,那你跟鱼儿说的很久见不到就是指要去州学读书了是吗?”苏小河听完一惊,她已经在想象儿子在州学读书,很久都回不来的模样,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张树则是发现了另一个问题“还是继续读书是吧,那是不是跟你去张先生那儿读书一样要准备束脩啊?”“是啊,当家的,咱们家还能凑出多少钱来,可不能耽误了孩子读书,实在不行就卖两亩地吧。”苏小河听张树这么说也操心起来。
“好啦,先听我说,别担心”张学晏连忙打断二人的对话,免得张树二人太过担心。“清川先生与我说了,州学束脩是不用准备的,只要我准备好吃穿用度就行,而且也不用那么担心,不可能真的那么久都不回来,肯定会有休沐的,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行我明天去先生那儿请教一下。”张树和苏小河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去一点,如果只用准备吃穿用度,那家里抠抠省省应该还是够的。“狗蛋啊,那什么州学有学舍提供吗,总不能既不要束脩,又提供学舍吧,天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呢?”苏小河还有些疑问。
张学晏也如实回答,在这一点上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学舍是没有的,但是清川先生在秦安有间大宅子,离州学还近的很,昨日他引我去宅子那儿看过了,跟我说许我州学读书几年都住在他那儿。”张学晏话还没说完又被苏小河打断,“哎呀,这哪儿成啊,张先生他尽力教你,咱们怎么能再去住人家的宅子,还一住就是三年,占人家这么大的便宜?”张树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狗蛋啊,咱们拿什么还人家的恩情啊?”
“无妨”张学晏自信而坚决,“我已经和先生做过约定了,待我住过去,那间宅子里的一应家务,煮饭洒扫整理等等都由我来完成。而且我也不是真的要住三年之久,等我学业稳定了,我可以再出去寻些抄录的简单差事赚些银两,等我赚够了钱就可以自已寻间小屋子住。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儿自有想法。”面对张学晏的自信,夫妻二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互相招呼着夹菜吃饭,三人恢复了往日温馨的小日常,但是总隐约有些离情别意藏在无言的温存里。
距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张学晏本意只想自已好好陪陪爹娘、陪陪小鱼儿,有空再去看看姐姐。没曾想,他几乎几日不得闲,除了回家第二日先去拜谢了张清川,顺便了解了一下州学休沐的规律,得知每旬能休一天,五月有田假15天、九月有授衣假16天之后二人都安心不少。
之后的每天苏小河强行拉着他在村里闲逛,逢人便向人吹嘘张学晏通过了解试,要去州府读书了。起初张学晏还能耐着性子陪着一起跟遇到的同村叔伯婶子打打招呼聊上几句,人家夸赞时也会害羞脸红大声推辞,但接连几日都是这般,甚至有些婶子已经在路上遇到过一回了,苏小河还特意拉着张学晏到人家家里再去炫耀一圈,让张学晏感觉自已这几日活像只开屏的孔雀在招招摇摇,后来的他遇到人只能挤出假笑挂在脸上,逢人夸奖就点头示意小声推辞。让张学晏生出了赶快去秦安的想法,早日离开这种开屏的痛苦,没想到有时心想真的会事成。
原定四月初再赶往秦安的计划在张清川的拜访后改变了,三月二十七日,张学晏到家后的第五天,张清川仿佛能听到张学晏内心的呼唤一般早早的前来拜访。向张树和苏小河表明来意,因为回来时和张学晏说好了一同前往秦安,但他有些私事要提前去秦安处理一下,特意过来询问张学晏是否也要和他一起提前离开。不放心张学晏一人前往的张树夫妻二人先是感谢了张清川对张学晏的教导,再者感谢了张清川将自家宅子借张学晏暂住的义举,最后拜托张清川先生一路上照顾好张学晏,到了秦安后也要多请张先生费心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张清川和张学晏二人已经在村口坐上了老张头的牛车,这是张学晏自已要求的,他要趁着小鱼儿没醒偷偷溜走。
张学晏拎着身上比去参加解试时重了数倍的行囊,里面有好些苏小河自已做的粗布麻衣,新纳了三双布鞋,一双已经穿在了张学晏脚上。底下压着几大贯铜钱,是家里压箱底的存钱了,还有几块胡饼给张学晏路上作为干粮吃。张学晏坐在牛车上,看着站在不远处泪眼婆娑的张树和苏小河,不住地长吁短叹,心里还念叨着,“穿越前我老娘也是给我行李箱里塞得满满登登的,深怕我出门缺东西吃、缺钱用,这穿越之后还是这样,怪让人感动的,老张叔再不走我可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许是听到张学晏的叹气声,张清川适时得请老张头启程,并再次向张树夫妻二人道别,承诺会照顾好张学晏的。
牛车渐渐远去,清晨的水汽凝结成雾霭,车辙印一直走出很远,回过头还隐隐得能看到两个小小的人影伫立在那儿,像是春日里的两棵树,也是张学晏生命里的两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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